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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节 (第2/2页)
当手持镰刀的死神,苍白酷热的夏天就是他的化身。 这位神,已经为陈罔市选定好结局,他要在这个夏天里,扼死她。 他是一切无法言说之恶的代言人,或者说,他是命运的行刑人。 死神不动声色,他不需要主动,陈罔市会被命运推向套索,是她自己将这套索挂在脖子上。 死神要做的,只是最后的步骤―― 用力一抽。 电影在陈罔市回顾自己杀夫真实过程的画面中缓缓走向结束。 从陈罔市举起刀的那一刻开始,缪曜文就觉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溺水了。 整个故事,宛如黑暗中一条弥漫着热气与腥气的大河,人性的卑劣复杂,社会的肮脏难言,个体的痛苦悲欣被全部吞咽。 陈罔市可以意外杀死自己的父亲,也可以故意杀死自己的丈夫。 可是然后呢? 她杀不死命运,杀不死环境,杀不死文化。 恰恰相反,她被制造父亲与丈夫的那些东西杀死了。 整部影片,不凄厉,不极端,但是却让看懂的人体验到了极端的残酷。 卓然跟迟念联手,用一部影片强迫缪曜文回顾被这些年来被他自己所忽略,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即使非常幸运,在没有暴力土壤的家庭长大,也会成长过程与一些人一些事擦肩而过。 那些人在被伤害后,行走于人前时,会露出跟陈罔市一模一样的神情。 那些神情总是让缪曜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是一张又一张,为伤痕感到耻辱与羞忏的脸。 电影中的一个个角色与缪曜文记忆中的旧日亲友,熟人混合在一起,真实与虚构交织缠绕。 缪曜文以往浏览那些与暴力与伤害有关的社会新闻时,为了避免情绪被败坏掉,可以尽快切屏,通过获取别的快乐型信息来替换,以使自己获得喘息的空间,将那些残酷的现实迅速被遗忘。 可《螳》使缪曜文无法出逃,它轻而易举地捕获了他,这条黑色河流缓缓流过他的咽喉,他的心脏,让他在生理上产生了干呕的欲望,他的心脏在钝痛。 情绪混沌一片,缪曜文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觉得有些热,电影里的夏天似乎被移植在了电影院里,那种无处不在的沉闷暑气与燥热,后背为此出了一层薄汗。 不管是蓄谋的分裂式表演,还是混沌着的反杀。 这个女人,这个叫陈罔市的女人。 跟现实中无数个被家暴,被殴打,被虐待的女人,都不是螳螂。 不是妻子吃掉丈夫的天性。 人类数万年演化史导致的生理差异,和几千年来的社会史所塑造的心理差异,造就的是丈夫吞吃妻子的天性。 强者欺负弱者,弱者欺负更弱者。 在社会生活中不得志的丈夫,通过对妻子的施暴来获得可怜的自尊与心理平衡。 他们对人世的软弱无力,转化为在她们身上的暴力。 作为人的无能,靠作为兽的力量和体格优势去发泄。 以这种天然的体力差跟长达几千年的社会心理枷锁来虐待自己的妻子。 是一种生理上的虐待,同时也是心理上的吞吃。 直到某一天,因为一个意外,妻子的生物本能发生作用,她们发觉如果不杀死这个被称为丈夫的人,就无法活下去,于是就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待她了。 从人到兽 只有 一步之遥 这就是,人类与恶的距离。 从故事被以文字的形式固定下来开始,《螳》这个名字,就已经脱离了作者意图,在电影的改编里,它的反讽意味,更是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女人的“绝处逢生”? 以杀死善良天性,杀死人性为代价,换取到的只是如兽类般活着的“生”。 缪曜文两眼无神,连跟卓然打声招呼道个别都忘了,他跟随着其他普通观众,梦游一样离开了放映厅。 柏林柏林室外寒冷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才如梦初醒,觉得返回了人间,回到了正常的时空。 可电影带来的情绪还粘连在缪曜文的情绪上,他吐了口气,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扭头寻找同来的何伟,还好,何伟就走在他身后,看神情,也跟梦游似的,整个人都恍惚了。 两人视线交接,嘴巴同时张了张,却都没发出声来,因为皆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 缪曜文心脏上的鼓涨痛感仍未得到消除,他觉得如今唯一能概括出来,形容心情的词是难过。 可这个词压根不足以概括他此刻复杂的心绪与感受。